凍水寒山 ~六識於六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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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我的生日,小舅買了慕司蛋糕,我覺得蠻好吃的,不過爺爺奶奶他們

沒吃多少,不曉得是不是覺得不好吃?不過少吃也對,老人家吃太多油脂對

身體不太好.不過奶奶天天都有跳土風舞,爺爺沒事也會打掃家裡,有運動

身體應該都不錯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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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早上很冷,清晨五點多天還是暗的.平時奶奶出門都穿亮色調的衣服,

今天卻突然穿了黑色毛衣和長褲,爺爺看到了覺得不對勁,不過也沒說什麼

.之後奶奶先牽腳踏車去虎林國小運動,在馬路上突然一輛機車衝過來,從

後面將她撞倒,頭直接撞上柏油路...

刺耳的鐵馬拖行聲驚動了鄰居和爺爺,出來一看到奶奶倒在地上,馬上叫

來了救護車,兩分鐘後車來了,爺爺也跟著上車,救護人員要爺爺一直喊奶奶

的名字,奶奶曾經睜開眼睛看看爺爺,不一會兒又昏迷了.警笛一路響到南門

醫院...

早上七點十分,我們睡得正熟,突然媽媽打電話來,說奶奶出了車禍,醫生說很

嚴重,要我立刻趕過去.掛了電話,小根問我出了什麼事,cool也醒來,告訴我

醫院怎麼走,於是我騎著小根的車趕去.

到了醫院加護病房門口,看見爺爺一人坐著,看到我也驚了一會兒,我說是媽媽

告訴我的.然後我也坐了下來,兩人一起念佛號.接著小舅來了,加入我們的行列.

八點半,開刀房門開了,小舅衝了進去,問醫生情況如何.

隔著口罩,我看不到醫生的表情,隔著厚玻璃,我聽不到他講些什麼,只見小舅

殷切認真的神情突然化為哽咽,我咬緊牙強迫自己不往壞處想,爺爺在準備室

聽了小舅的話也掉了幾滴淚.這情景終於衝破我心防,我能做的,只是不斷的念

著九字禪,祈求大自在王佛能讓奇蹟出現.

九點多,二舅大舅和爸媽都來了,有的在門口踱步,也有親戚和我們一起念佛號,

十點鐘,加護病房開放,我們換上綠色隔離衣,奶奶在病床上,旁邊掛了好幾瓶

點滴,鼻孔還不斷有血流出,舅媽看了不忍,請護士來也止不住,最後只好拿棉花

塞住.醫生過來告訴我們奶奶現在血壓很低,原本要開刀的,血壓突然降低,表示

延腦受傷了,這是保護機制,但也讓他們無法開刀,就怕一刀下去人在手術檯上

就走了,這樣一點意義也沒有,院方也不希望這種事發生.照了腦部斷層,發現

整個腦部組織在撞擊下都已經混成一團,說難聽一些其實幾乎是沒希望復原了.

大家默默的聽著,流淚,二舅突然說:"來!我們大家手牽手,給奶奶力量.一定要

好起來!" 我仰著臉,不想讓淚水流出,卻是徒勞無功.

後面突然傳出一陣歡呼聲,有個病人在家屬面前醒來,他們不停的向醫生,護士

道謝,而我們靜靜的看著他們,希望老天也能讓此事發生在我們身上.

時間到了,小舅不肯走,他要留下來幫奶奶念地藏王菩薩本願經,三四節的英文課

我不想上了,媽媽說待在這裡什麼事也不能做,不如回去休息,於是大家都先回

去打點家裡的雜事了.我也回到學校.

晚上的探病時間,我又趕去醫院,奶奶沒有醒來,血壓仍會降,醫生替他掛上第二

瓶升壓劑,延長她和我們相處的時間.我摸著奶奶的手,想把自己的能量傳給她,

一會兒累了,看到爸爸結手印,我知道他想做什麼了,可惜自己功力不夠,只能在

旁邊助念.小舅聯絡上臺大器官移植小組,希望能讓奶奶遺愛人間,無奈小組表示

奶奶年齡已經大了,以現在的情況看來器官移植給別人也用不了多久,謝謝我們

的好意.

探病時間過了,我們回到爺爺奶奶家裡,奶奶的好友來了,說著奶奶平時對人的好

和熱心,爺爺在廚房熱飯菜,吃飯時爺爺跟我說,這些菜是奶奶昨天煮的,多吃一

點,以後就吃不到她煮的菜了,一席話讓我情緒再度崩潰...

的確,奶奶平時擔心小舅和舅媽感情不好,擔心二舅錢不夠用,擔心媽媽的身體,

處處為我們操心,卻沒為自己想過.和爺爺逛菜市場時,看到有什麼好用的東西

總是想到替子女們買,前幾天才買了便宜的絲襪給自己,穿都沒穿過就出了事.

十點多回到寢室,沒和室友講什麼話,想著奶奶就哭了起來,於是全寢籠罩在一股

低氣壓當中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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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再度去醫院,情況一直惡化,醫院能做的,只是延緩惡化的速度而已.

奶奶全身水腫,顯然點滴打下去沒有循環也沒有吸收,我向護士要了一杯

水,用棉花棒幫奶奶洗洗臉,鼻孔裡的血塊簡直把鼻孔都塞滿了,我用水

慢慢的融掉他們,最後整杯水都染成血色...

想要徹夜留下來陪奶奶,因為以前自己六歲時開刀,晚上也是奶奶陪著我

到天亮,想辦法滿足我的需求.記得自己還跟奶奶說希望有一個花生形狀

的橡皮擦,還有什麼奇怪香味的橡皮擦,爺爺奶奶跑遍新竹和臺北,最後找到

了花生形狀的,在出院前送給我,說"有了橡皮擦就要好好讀書喔!"現在

想起來才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大壞蛋,讓他們受苦了.

跟媽媽說了自己的想法,她覺得我期末考要到了,回學校看書比較重要.我只

好順了她的意,回學校時突然想到自己跟人家有約,完全忘記了,打了電話

跟他道歉,告訴他奶奶的事,最後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,反而他來安慰我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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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下午上電路學時,不時的在發呆,突然感覺被電了一下,於是告訴自己

要專心上課了,奶奶一定也不喜歡這樣.

下課後跑回寢室,一心想著還要再去醫院,不料一進門cool就告訴我之前

小舅打來,要我趕去新竹殯儀館.我打電話叫了計程車,司機也是住在村子

裡的人,知道奶奶的事,要我到了那裡不能哭,不然奶奶會很痛苦,還說要哭

可以在他車子裡,哭完再下車.只是我從頭到尾只是靜靜的唸著九字禪,希

望奶奶能往生淨土.不必再為我們操心.

媽媽替我點香,我跪下來磕頭.冰涼的水泥地板讓我瞭解了這是事實,

眾孫子孫女中最關心我的奶奶已經走了,突然想起"擲地有聲"這個成語,

於是更加用力...

助念團來念經,我從早到晚已經合了六個小時的掌,念了不知多少的九字禪

和南無阿彌陀佛,十點多等一切忙的差不多了,我們輪流出去吃飯.外面風好

大,而且蠻冷的,我和弟弟邊走邊發抖,吃完飯.我們全體上個香,接下來人家

就要把奶奶的遺體放入冰櫃了.黃布一掀開來,鼻子流出一些透明液體,大家

心知肚明這是什麼,弟弟搶先說出"這是淋巴液..." 感謝他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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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裡佈置了靈堂,第一次全家族都吃素.

奶奶信的是天主教,有弟兄姐妹們來做彌撒,其餘很多人是信佛教,

於是也有助念團來唸經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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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了整晚,感覺5個小時在發抖中度過.

想起以前在這個房間,奶奶有時會在我看書時拿飲料或水果上來給我;

也曾在天空乍藍我裝睡時上樓來看我棉被蓋了沒.

我該學著照顧自己了,雖然我本來就會,只是做的不好...


陰雨的五點天未藍,

屋簷不規則的滴答聲只安靜了五分鐘,

自己應該算是真的為奶奶徹夜守靈了吧!

叫大家起床,大人們一聽馬上就起來,小孩雖不願意,也還是揉著眼睛去刷牙.

只有念佛聲的家中頓時又熱鬧起來,

匆促的吃了點東西,便去殯儀館.


工作人員用我們帶來的檀香水替奶奶淨身,穿好衣服,

我們在外面跟著念佛機念佛.

一會兒,大家走到一個小廳,他們把奶奶抬了進來.

我看著露出黃布外的衣袖和鞋子,這不是中國古代的衣服嗎?

沒想到穿的會是這種衣服,還以為是穿她最喜歡的.


神父帶領大家做完殯葬彌撒,

他們掀開黃布,經過冰凍後,面容沒太大改變.

在加護病房裡,我曾哽咽的跟爸爸說,那裡的護士好差,都沒給奶奶喝水,

連舌頭都乾裂脫皮了,那時每次去看奶奶,我都用棉花棒沾水餵她喝,

也順便幫她洗臉,護士們對於出血總是用衛生紙擦去了事.

現在經過一個星期的寒冷,奶奶的嘴唇更乾了,我卻幫不上任何忙.


撒完往生米就要蓋棺了.大家又忍不住紅了眼睛.

我不掉淚了,淚因不知名的寒冷早已結成冰,再哭,只會讓自己更痛.

見了這最後一面,也該是接受了.

死亡證明能證明什麼?

我們的心仍和奶奶繫著,這是不能證明,也無法證明的.

奶奶對我的意義,已不再是棺材裡的遺體.

她是愛,是關心,是耐性,是犧牲奉獻,是慈愛待人.

她為了讓我們感受到人間的美善,捨去和我們相處的機會,也把自己和我們

的關係提升了.當我們想起她,不應傷心於有形的離去,而該積極的以光明面待人,

就像她以前對我們一樣.


告別式結束了,我告訴自己,我的傷心難過也會一起結束.

隨著火一起化為灰燼...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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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家族再度出動,情況比一年前好很多,天氣暖和,delight our mood.

我們到了三場,第一次來這裡,去年因為要考高微,出殯那天沒跟來.

這裡風景還不錯,靈骨塔門口正對著一望無際的山巒,視野很好.

奶奶的位子屬於中間,正好很適合大家的高度,於是大家靠攏了,

合掌告訴奶奶我們對她的思念.

我告訴奶奶要努力修行,圓證菩提.

當佛乘宗的往生米一撒下去,

我便百分之百的相信奶奶已經去了大自在王佛的常寂光淨土.

前幾天做修行功課時順便問了奶奶現在過得如何?

翻開書一看:"三乘聖者"

我知道奶奶過得很好,也很替她高興.

但是出了靈骨塔,小舅舅媽和爺爺仍然流了淚,小舅最傷心,

因為他知道奶奶以前最擔心的就是他,自己還說過以後要帶他們出國玩,

而現在...已經沒有這種以後了.

爸爸說 小舅也要去修行,就像我一開始也很傷心,因為奶奶也很關心我,

但是修行佛法也有一段時間,我知道奶奶去了淨土,也比較放的下了.

小舅還放不下,這種事旁人安慰不來的,只有自己改變觀念才能釋懷.

燒完一柱香,我們便各自回來了.


一開始的離別仍讓我不能自己,傷心的回憶不應在腦中盤旋不去,

從頭到尾寫完一週年的記事,就當為我的心境轉變畫下完美的句點吧!